2013年5月13日星期一

有火就要講! 城市大學學生會會長 - 李浩賢 (Timothy)

訪問城大學生會會長 李浩賢(Timothy)



李浩賢自中學階段認識六四事件,亦因為認識六四,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

1991年6月4日晚,六四第二周年,那一年出席悼念晚會的人數是10萬人。每一個的參加者,都曾在電視上看見參與民運的學生們被軍隊震壓,血染京城。他們走出來,是因為悲忿,是因為痛心,更多是因為對前途感到無力。

2009年6月4日晚,六四第二十周年,大會宣佈當晚的出席悼念活動的人數為15萬,平了晚會的最高紀錄。從新聞影片可知,有很多年輕參與者,甚或至是內地來港的旅客。1989年,他們大都只是嬰孩,甚或至是未出生。六四事件對他們來說,是一件歷史事件。

棄理從文
1991年出世的李浩賢 Timothy,和很多參與六四悼念集會的年輕人一樣,都是在中學階段的專題教案中首次接觸到六四。當時他看到影片,裝甲車駛過天安門,軍隊以武力震壓學生。「平時只會在電影上出現到的情節,竟然發生在現實,那一班遭到武力震壓的學生好可憐、很亦感到那是一件悲劇。」因為當年年紀尚淺,未有足夠歷練,對於六四血腥清場未有一個很深刻感受。「直到我在中七至修讀副學士的階段,我才對六四有更深刻的了解。」Timothy自中七起,就參與了六四悼念集會,以行動去認識歷史。而原先Timothy 是一名理科生,他進大學後決定「從文」,啟蒙先師,就是魯迅。「魯迅棄醫從文,選擇以文救國,我也希望透過文字,即使不能改變整個社會、拯救整個民族,也希望能夠一點一滴喚醒人心。」同時,因為課程關係,需要大量閱讀「傷痕文學」,文章題材多涉及文革、六四,主題多反思中國前途與及批判過去政府政治失誤。日復日的閱讀,Timothy 對六四有深刻的認識,亦有感國運未卜,希望能以一己之力,以行動去喚醒香港人。

輸出民主
Timothy 升上大學,已經希望參與學生組織,將自己對六四的的理念廣傳開去。在籌組學生會內閣時,Timothy 並不是主動請纓做主席。「我並不是主動叫人『上莊』的人,我也是被人叫『上莊』的,當時我希望成為內閣中的時事秘書,就社會時事發表文章,因為我喜歡寫作嘛!」即使做時事秘書,或是做主席,Timothy 都是希望同學們能夠多點關注社會、多點了解我們身邊發生的事。「我認識一些對時事不太了解的同學,我覺得沒有多大認識也不緊要,最緊要是有心行出第一步。就好像早前的碼頭工運,有同學問學生會會不會去碼頭聲援,他們希望可以與學生會一同出發。我們學生會要做的,就是提供多一點的機會,讓同學自己感受社會大事,讓他們自行找出真相。」對於在城市大學設立六四紀念館,公開宣傳六四史實,Timothy 不諱言過程中有人反對,但他認為,一個這麼大的校園,有反對聲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。「成立學生會,六四這問題是不能回避,支持「平反六四」、堅守民主自由是應有之義。我們面對持反對意見之學生,我們樂意和他們討論。如果他仍很堅持自己的觀點,我們也不會強迫他們跟從,同時他們也不能強迫我們去跟從。我們批評中共打壓異見,學生會亦不可能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』。」

校園是一個小社會,即使香港整個大社會未能履行民主政制。但是最少在學校,作為學生,無論本地還是外來學生,也可以享受到自由、民主

六四紀念館於2012年成立,當時展館位於深水埗。「第一,由於當時的展館位於舊區唐樓,地方並不好找,而且傷殘人士出入不便。第二,我們競選學生會之時,已經希望為平反六四做一點事,當得知六四紀念館未能找到永久場地,那就不如把它暫設於城大的校園中。」城市大學位於九龍塘,毗鄰又一城商場,又是兩鐵樞紐,Timothy希望展館的受眾不只是香港人,還有內地同學、遊客。「我們今年六四的主題是:『愛國,由真相開始』。真相,在香港我們可以在網上隨手得到,但對於大陸群眾,紀念館中的物品和資訊是相當震憾。」以Timothy 的觀察,前來參觀展館的內地同學相當多。「他們的行為是各走極端,一部份是非常想知六四事件的來龍去脈;另一部分的學生就只敢在門外觀望,當展館的職員向他們派發單張,或者向他們作簡介時,他們就會立時轉身離開。相傳來香港的讀書的內地同學都要簽訂協議書「以示忠誠」,表明來到香港後不會接收這種『不良資訊』。可想而知,內地政府對於六四或其敏感資訊的操控和監視仍是相當嚴密。」Timothy 則希望,透過展館內的訊息,令到內地學生、旅客知到六四的真相,不再是官方所定性的「由一小眾叛亂份子引起的反革命暴亂」,而是一場「學生自發的愛國民主運動」。這些「民主種子」靜悄悄的埋藏在參觀者的心裡,到有一日,另一場民主運動在中國國內爆發,每個人心中的「民子種子」將會像野火燎原,那將會是烈焰滔天,席捲全國。

六四死難者名單,展於六四紀念館

1989年6月4日香港各大報章頭版,展於六四紀念館

「在這社會中最怕走得太前」
中國人是一個「槍打出頭鳥」的社會。從過往警方高調起訴示威、阻街者,到近日又「低調通緝」「佔中」行動義工陳玉峰,Timothy 也坦言自己已經是被當局blacklisted的一群。即使TImothy 的家人支持平反六四,支持他的行動,但也不想孩子走得太前。「父母覺得當我作為學生領袖,只是要幫同學爭取福利,與學校開開會,沒有必要在如斯敏感的六四議題上走在最前。我向父母們解釋過,這是關於原則、關於公義,亦是作為學生的應有之義。」作為父母,當然不想孩子「中椒」或是被捕。

在大學設立六四紀念館,是希望將真相帶給公眾

關於愛國,其實我想說的是……
早前俞正聲提出香港需要由愛國、愛港的力量去執政,暗示特首人選需要愛國、愛港。那愛國、愛港又是什麼?「我們初初開設六四紀念館,已經訂立了主題:『愛國,由真相開始』。而真相,就是八九民運的真相。若果連自己的歷史都不敢面對,那論愛國都只是徒然。」TImothy 亦認同愛國,不等如要共產黨。愛國,是需要指引國家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,走上一條合乎公義的道路。

自由、民主在中國大陸內,彷彿都只是空喊
六四紀念館於城市大學學術樓4樓黃區 i-cafe

展覽資訊:

開放日期:2013年4月15日至7月15日
開放時間:星期一至五 上午10時至下午6時、星期六、日及公眾假期 中午12時至晚上8時
查詢電話:27826111
臨時館址:香港城市大學學術樓(一)4樓黃區 「 i-café 」

訪問鳴謝:

嘉賓:城市大學學生會會長李浩賢 Timothy
攝影:Chai Ho
器材提供:Leslie Yan
影片製作:「火都泥」創作室 {李子軒、廖健恆、龐法華}

2013年5月5日星期日

訪問香港前華籍英軍(Hong Kong Military Service Corps)

由於工作關係,有幸認識到兩位曾經在香港軍事服務團(Hong Kong Military Service Crops,亦即是俗稱華籍英軍)服役過的軍人Sam 及Panda。

那些年,曾經在香港境內掛過的「皇冠頭」

入伍

筆者出生於八十年代末,同樣是香港人最回味、響往的年代。因為當年經濟欣欣向榮,人人餐餐「魚翅撈飯」,還有整個時代都充滿朝氣,人人也有向上的機會。而成為軍人,似乎並不是一個有「錢」途的選擇。Sam 和Panda 同樣在八十年代加入軍隊,他們並不是像英雄片般希望能保家衛國,更多的原因是出於好奇,因為他們連當兵是什麼也不太清楚。「當初是公司同事告訴我軍部將會募兵,我當時只覺得這個職業很有趣。我在心底中問了自己一個問題:『Why Not?』考慮不消一會,我就填表申請了。」廿歲出頭的小伙子,天不怕、地不怕,既然有機會,每一個也不會放棄,Sam 也不例外。而Panda 在中學時熱愛運動,只希望在畢業後能夠找一份工作可以一邊賺錢,一邊做運動,第一志願當然是投考紀律部隊。「我朋友通知我可以應徵做兵。我當時就拒絕他『我一定不去製冰工廠工作』,因為我不想做工人。」Panda 最後才知道,做兵是要入軍隊,投考駐港英軍。
80年代,艦馬艦依舊未填海,Sam 就在這裡加入成了華籍英軍





兩人都在同期報考服役,命運就將他們兩人連在一起,成為出生入死的好戰友。「當年我們需要在添馬艦報到,我記得當年Panda 是穿著一件牛仔褸。」80年代的添馬艦,是駐港英軍三軍總部,每一位初來新兵,都要到那裡報到。「當時的添馬艦尚未進行填海工程,仍然是海軍船塢。而我們在這裡集好後,就會乘搭接駁船往昂船州。」那時的昂船州仍是海島,只有從添馬艦軍事基地駛出的船隻才可以直航駛進去。自港英時代起,昂船州一直都是軍事禁地,即使鄰近市區,但仍是閒人免進。「在九十年代,因為興建往新機場的高速公路,昂船州附近正進行大型的填海工程。有一夜,我在昂船州當夜更,我親眼目睹泥頭土車把最後一車沙石傾倒進海水中,昂船州就永遠的和九龍半島連接在一起。」蒼海變成桑田,也象徵一個時代的結束。






嘗試

由於兩人在入伍之前都有不同職業取向,Sam 希望能夠在不同領域中多作嘗試,實踐他的「why not」精神。「甫成為軍人,我需要在總部中服役,從事文職的工作。過後,我一直在陸軍醫院裡工作。Sam曾經成為隊中軍醫,連同七十多位同袍,一同在汶萊參與軍隊野外求生訓練。」即使要肩負起整團人員的健康性命,Sam也從容不迫,因為他相信戰友們,更相信自己受訓過後,有能力接受種種挑戰。「然後,我就加入到軍隊跳傘中心。在退伍之前,我就在憲兵部隊(Royal Military Police)中服役。」Sam 在訪問後,他拿了當時在各個部隊中服務的照片,每一張也是歷史記印。有未填海時的添馬艦總部、有石崗機場、有Sam在英國憲兵總部畢業的全班合照、亦有在1996年回歸前夕,Sam乘搭直升機跳傘並在維園降落的剪報,既是精彩表演,亦是光榮告別。


陸軍醫院的泊車證明
當年Sam曾在軍隊跳傘中心裡服役,經常會乘搭直升機跳傘


傘兵空中一刻


Sam 在傘兵部隊的同僚


《去年煙花特別多》說起:

由陳果導演執導的《去年煙花特別多》,講述一班在「九七大限」被時代遺棄的華籍英軍,因為未能適應商業運作及社會變化,又沒有得到港英、英國兩府的適當賠償。為生計、為報仇、為爭口氣,一班負責保家衛國的軍人終走上歧途去械劫銀行。

在港英時代,帆船是香港象徵;回歸後取而代之是香港「飛龍」圖案


即使戲中主角和兩位受訪者是同一背景,但他們想法是南轅北轍。「陳果導演曾經說過,戲中幾位英軍,高矮肥瘦都有,他們都只是普通人。即使1997年香港回歸,駐港英軍即將解散,我會視作為一個時代的終結。我不會只重視最終我能夠得到什麼,我不會把得不到的事情搶回來,反之我更重視的是軍旅生活的練訓過程與及學習到的技能,那些對我更有價值。」在軍隊之中,無論在炮兵團隊或是傘兵部隊,Method of Instruction (MOI) 都是形影不離。它確定每一位新兵,都會知道將會學到什麼、學到技能有何用途、並且要靈活運用,最終要能教導晚輩,做到知識承傳。到了今天,這個方法同樣令Sam 終生受用。

Panda 就認為,香港這個小城市,在地圖上本應佔不到一點的位置。百多年香港從小漁港演變成「紐倫港」,是靠著很多輩香港人的努力、汗水去打拚回來。「軍隊內最重視成效和效率(Effectiveness and efficiency),政府亦然。香港人從不用政府的幫助,從古到今往往都是乘風破浪,帶領市場潮流,要是事情是有果效、有成績,自自然然會得到資源和幫助……香港不是北歐國家,也不是瑞士,我們一直都是自給自足,靠自己的一雙手,香港人是一群相當特別的族群。」

由於基本法列明,香港的防務屬於中央政府管理,香港人已經不能自薦從軍入伍。Sam 和Panda 是當時選擇了時代,在殖民地的最後歲月選擇軍旅生活。至於時代是否選擇他們,並不是他們最關注的問題。「那時候我作為軍營中的體能教官,我經常和新入伍的年青人說,做得軍人,就要『食得咸魚就要抵得渴』,條路係你地自己揀。」即使時間能夠逆轉,Sam 和Panda 也毫不猶豫地穿上軍服,做一個雄糾糾的軍人。



皇家英軍標準裝備



訪問聲音節目:九廣揭露第六集 - 訪問前香港華籍英軍(Military Services Corps)
收聽連結:
主持:徐永亮、甄子程
嘉賓:前華籍英軍Sam 及 Panda
剪接:Bonnie Tang
撰文:徐永亮
監製:Steven Kwok
節目總監:甄子程
特別鳴謝:照片由受訪者Sam 提供